直隶大名府城东南,有一座坟墓。这坟墓并无奇特之处,奇的是当地人们传说的那句话:此墓原是贤良墓,墓内却非贤良妇。这是怎么回事呢?
清朝光绪年间,大名城内有个大财主,名叫谭大财。谭大财膝下无子,唯有一个女儿慧玲。别看谭大财长得像个辘辘头,酒糟鼻子烂红眼,女儿慧玲却是天生丽质,如花似玉。
谭大财一向把女儿视为掌上明珠,自幼对其娇生惯养,百依百顺。可是,最近为了她的婚事,谭大财再也不能听凭女儿了。慧玲因此又哭又闹,弄得谭大财心烦意乱。
这天上午,谭大财吃过早饭,刚刚抓起大烟枪,老婆大红桃走过来,抱怨道:“慧玲几天来茶饭不进,日渐憔悴,到底怎么办,你拿个主意嘛?”
“不管她那一套,婚期已定在八月十五,中秋节一到,卜家就来抬人了!”
原来,18年前,谭大财和贾万宝结成了儿女亲家。当时,贾万宝身为大名府尹,三品顶戴,善于趋炎附势的谭大财主动巴结,三日一请,五日一宴,久而久之,二人成了莫逆之交,两家儿女订了娃娃亲。
从此,贾家公子贾明便和慧玲整日在一起玩耍,亲热得如同兄妹。
然而,天有不测风云。5年前贾万宝暴病猝亡,撇下孤儿寡母,坐吃山空,家道渐渐衰落。于是,嫌贫爱富的谭大财背信毁约,前不久又把慧玲许给了本城员外卜世仁的儿子卜怀浩,并订下了拜堂之日。
慧玲得知后宁死不从,依旧对贾明一往情深。她知道卜怀浩是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,而贾明虽然身处逆境,却一直胸怀大志,刻苦攻读。
转眼到了中秋佳节,这天一大早,谭大财和大红桃就起来了,刚要去吩咐女儿收拾打扮,准备迎娶,丫环小翠惊慌万状地跑来叫道:“老爷夫人,小姐不见了!”
谭大财夫妇一听好似五雷轰顶,忙令全府寻找,但整个谭家大院旮旮旯旯寻了个遍,也没有慧玲的踪影。
“这,这便如何是好?……”
谭大财急得好似火烧腚,忙向管家“鬼难拿”讨教良策。
鬼难拿转了转眼珠子,说:“这事说难办确实难办,可说好办也非常好办……”说完对谭大财咬起了耳朵。
再说贾明和母亲住在南门里迎春街一个临街小院内,他的对门是个名叫胡正的中年汉子。
这胡正一向老实巴交,胆小怕事,而妻子却是个刁泼蛮横、见利忘义的媒婆,整天东街走西街串,人称刘大嘴。
昨天半夜时分,刘大嘴从西关说媒回来,刚要进家,忽见月光下贾明的门鼻上挂着一个包袱,又一瞅四下无人,不由暗喜道:“真是运气上来不由人。”
连忙取下包袱,溜进家中。
打开包袱一看,真把她给乐懵了!里面尽是金银珠宝、玛瑙翡翠。
“哎呀,我这是几时修的福,这下可发大财了!”
胡正一看心惊肉跳,对妻子道:“这么多财宝,来路不明,怎能贪得呢?还是快把它送回原处吧!”
“放屁!见肉不吃是傻瓜,你别管了,有了事我顶着!”刘大嘴说完将包袱藏起来,脱衣睡去。
约摸三更时分,刘大嘴忽听门外人声嘈杂,吃了一惊,连忙穿衣蹬鞋,从门缝向外窥望,只见好几个人抬着一口棺材从贾明家出来,奔南门而去。
刘大嘴心里想:“一定是贾母暴病身亡,连夜葬埋,刚才捡到的那个包袱,一定是贾母的陪葬无疑……,看来棺材里一定还有不少陪葬,我何不再去发笔大财呢?”
想到这里,贪心不足的刘大嘴从家里找出一把铁锹,轻轻地掩上大门,远远地尾随着那伙人去了。
那伙人抬着棺材来到南门外的乱葬岗上,刨了一个坟坑,草草埋了棺材走了。
躲在暗处的刘大嘴见人们走远,随即又将坟墓刨开,撬开棺盖,抖抖瑟瑟地硬着头皮在尸体上摸索起来。
可是摸了半天,什么也没有,刘大嘴觉得奇怪。就在这时,只听那尸体的口中“呼”地呼出一口长气,刘大嘴当场吓得魂飞九霄,惊叫一声,倒地身亡。
再说卜家吹吹打打地把媳妇娶到了家里,拜过天地,亲朋好友便狂喝滥饮起来。
一直闹到夜半三更,尖嘴猴腮的卜怀浩送走客人,迫不及待地奔进洞房,不由大吃一惊:花烛通明的洞房内空空如也,哪里有什么新娘?
于是卜家上下出动,打着灯笼火把,里里外外寻找,折腾了多半宿,一无所获。
卜怀浩像只急红了眼的饿狼,冲着家人们大发雷霆:“真是一群废物,连个大活人也看不住!这可怎么办?明日岳父前来,我……我该如何交代呢?”
“是啊,明日亲家来看女儿,可怎么办呢?”
卜世仁也哭丧着驴脸,叫苦不绝。
此时,账房先生悄悄把卜世仁拉至一旁,如此这般地嘀咕一番。
卜世仁疑惑地问:“这样行吗?”
“哎呀,事已至此,只得这样啦!”
次日一早,谭大财带着礼品前来卜家会亲,却听到宅内一片哭声,不由一怔。
待进门一看,正门客厅成了灵堂,顿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,盯着卜世仁问道:“亲家,这是怎么回事?”
卜世仁揉着眼珠子说道:“亲家呀,昨晚客人们刚走,慧玲突然患起急心疯来,怀浩忙差人去请郎中,不料还未返回,慧玲她,她就断了气呀!呜呜呜……”
“胡说!”
谭大财一听怒不可遏:“我家千金从来没有得过什么病,况且昨天还好好的,岂能突然病故?其中定有蹊跷。走,和我一起见官!”
不由卜世仁分说,谭大财一把扯起他就奔了县衙。
再说刘大嘴的男人胡正一早醒来,不见了妻子,以为她又去说媒了,也没在意。
谁知一个邻居跑来告诉他,说刘大嘴死在南门外的乱葬岗上。
胡正听后大惊失色,赶到那里一看,死尸果是自己的妻子。他认定是那包横财惹下的祸,顾不得悲痛,急忙前去报官,并把前天晚上妻子拿回一包袱珠宝的事情如实说了。
知县听后,打开包袱一看,发现一副银手镯上镌有“谭慧玲”三字,便问胡正:“你可知谭慧玲是何人吗?”
胡正答道:“知道,他是城内谭大财主的千金。”
知县又问:“你可知谭慧玲与你家对门人家有什么瓜葛吗?”
胡正又道:“要说瓜葛,全城谁都知道,谭慧玲与贾明早已订亲,后来贾父死了,谭财主又把女儿许给了财主的儿子。对了,昨天是他们的喜日……”
知县听了胡正的叙说,心中暗想:“会不会是慧玲和贾明一同私奔,慌乱中丢了包袱,被晚上回来的刘大嘴捡起。贾明怕刘大嘴告发,就将刘大嘴杀死灭口,扔在乱葬岗上,而后携慧玲逃之夭夭……”
想到这里,知县叫道:“来人,速到迎春街贾明家中,将贾母带来。”
不大一会儿,贾母带到,但令知县吃惊的是,贾明和头裹纱布的谭慧玲也一并来到。
知县指着桌案上的包袱,问慧玲道:“这包袱可是你的?”
慧玲一看,惊喜地答道:“正是民女之物。”
“那怎会落到媒婆刘大嘴手上呢?刘大嘴又是怎么死的?你要如实招供,免得皮肉受苦。”
“老爷,是这么回事……”
原来,中秋节的头天晚上,慧玲眼看谭大财铁了心,便决定同贾明一起私奔。她收拾了身边的金银珠宝,在丫环小翠的帮助下,逃往贾家。
到了贾明门口,慧玲把包袱挂在门鼻上,又往回送了小翠一程。谁知再返回来,却不见包袱,慌忙敲起门来。
这时,贾明正在屋中读书,猛听到有人敲门,便问了声:“是谁?”
“我是……谭家的……”
因为次日就是慧玲的喜日,贾明以为她也变了心,一听“谭家”二字,火气不打一处来,怒冲冲地说:“我早与谭家一刀两断,你快走吧!”
慧玲在外听得分明,没想到自己心爱之人竟说出如此绝情的话,顿时心如刀绞,泪如雨下,绝望地向门上撞去。
贾明正心绪不宁地胡乱想着,忽听“咚”的一声,觉得不大对头,慌忙开门一看,见慧玲已头破血流,不省人事了。
霎时,贾明省悟过来,痛责自己意气用事,错怪了慧玲,连忙把她抱进家来,一边包扎,一边呼唤。可是,慧玲一直没能醒来。
“这可怎么办呢?明日谭家找上门来,我们母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!”
贾母吓得战战兢兢,手足无措。
贾明想了一下,说:“这样吧,我去找几个好邻居,连夜将慧玲埋掉算了。”
于是,贾明当即找来几个好心的邻居,把慧玲装在那口为母亲准备的薄棺里。可巧的是慧玲当时连气带碰,只是一时昏死过去,刘大嘴随即盗墓,却歪打正着,救了慧玲一命,自己反被惊吓而死。
慧玲苏醒后,从棺材里爬出来,趁着天还未亮,一口气跑回了贾明家。
知县听了慧玲悲悲戚戚地说完事情的经过,仍然大惑不解:“怪了!既然你是前天晚上逃出家的,那么昨天是谁代你出嫁的呢?”
“这个,民女就不得而知了……”
“来人,”知县又是一声大喝:“速将谭大财和卜世仁带来!”
“喳!”差役应声刚要出衙,不料那谭大财竟拉着卜世仁主动进了衙门。
二人一见堂上的慧玲,惊得非同小可,双方都觉得假戏难以再演下去,没待知县问,便一一全部招出。
原来,谭大财见慧玲逃走,便按照管家鬼难拿的主意,让丫环小翠次日代小姐出嫁,临行前告诉小翠:“这只是权宜之计。你代小姐拜过天地,送人洞房后,可乘人们喝酒之机再溜回来。明日咱们去会亲家时,不见了小姐,咱就倒打一耙,上县衙告状,向卜家要人……”
小翠为了慧玲,不得不暂时委屈自己。到了卜家后,果然趁黑夜找准了空子溜回来。
而卜世仁发现新娘没了,也只得依照账房先生的点子,对外谎称新娘暴病亡故,连夜布置“灵堂”,演了一出空棺哭活人的假戏。
全案至此真相大白,知县提笔挥毫,写下判词:
“媒婆死掉实活该,
本应暴尸荒郊外,
念她救得一人命,
赏其原棺旧坟埋。
慧玲贾明笃相爱,
青梅竹马两无猜
本县判令配鸾凤,
气死刁民谭大财!”